韩江陵起初亦不曾给这孩童什么好脸色,仍旧常常前来,走顺腿脚,倒愈发像是归家那般,不出声就坐到精舍处,饮上两口茶沫,同韩江陵一并朝那座甚是雄伟高耸的城门处观望,神态还当真有些少年老成。
沣城城门高耸入云,不晓得是有何等奇石雕镂而成,有无穷尖刺指向上空,仿佛是万千柄剑锋矛头,望之即可生畏。通体乌黑城墙牵连,其上有数之不尽锋锐刺石怪兀嶙峋,密密匝匝,将守城军卒面皮遮挡得严
实,谁人都瞧不出个底细来。其实孩童也相当好奇,这位韩江陵到底为何每日总能看得出神,而轮到自个儿去看时,又觉得城头云雾遮掩,拼拼凑凑似的锋锐尖刺,戳得人两眼生疼,当真不像是什么好景。
仅是一位中年与一位孩童交谈时节,精舍当中除却风声,才略微有些生机。孩童说不出什么稀罕事,大多是鸡毛蒜皮,诸如昨日瞧见学堂里头有两位认得的玩伴,挨过先生手板,疼得像女娃似哭哭啼啼许久,好歹才安生下来,瞧着先生也不曾添多大力道,怎就挨不得,倘若是自个儿踏入学堂里头,八成都要夺过先生的手板折了去,好生气气那位古板老汉。
韩江陵却只是没好气瞅瞅孩童,说你小子就是羡慕。
也是这些时日常来,孩童才逐渐晓得这位中年男子的古怪病症,或许今日清晨时节莫名瞎了双眼,或许明日早起听不着声响,或许再隔两日浑身上下动弹不得,困在精舍里一日,到第二日才会换个症结。即使孩童听说过有些古怪病灶,也从没听过如韩江陵这般怪的病症,不过再想起韩江陵先前如何戳破自己念头,就又是不怀好意,成天幸灾乐祸,言说是韩江陵怕是做了甚遭天记恨的祸事,不然怎个求医问药多年,都不曾有好转迹象。
但为何韩江陵时常乐意坐到精舍里,孩童却想通了许多。
指不定哪日就两眼昏黑瞧不得人间,即使沣城城头毫无可看之处,但要是连这都没得看,日子未免也过得忒困苦了点,哪怕是再不中看的城头,参差不齐犹如人骨堆叠,能落到眼里,就如何也不够瞧,如同前几日孩童吃过的那枚酸窝头,闭眼都晓得吞到肚中要疼上几日,可还是要强过不吃。
韩江陵说,有时两眼瞧不得,就凭双耳去听,嘈嘈杂杂夏时风,街道城中鼎沸声,或是蝉唱声高低错落,或是雨落夜瓦片叮咚,再倘如是眼不能视耳不能听,倒还不如抓起笔墨胡乱写些什么,总不能过于闲着,倘若闲出些心病来,只怕是一刻都不
乐意过活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