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家漫天开口,与其耗费这般心力财力,倒不如图个清净。”贺兆陵言罢,看向山外犹如黑底白字一般的夜幕,飞雪飘摆,算不得浩荡,但亦是随心来去,不由得笑眯了眉眼,“物换星移几度秋,寻常百姓,若是能入耄耋之年,怕是都足矣惊动官府,算到头来,许多百姓皆不过六旬花甲便已是撒手人寰,眼下我已然安稳度过近四十载,且将马帮立下,如今情景还算不赖,许多人因我而能吃饱口饭,冬雪来时亦有坚固家宅,不至叫浩荡北风吹得茅草漫天,功绩谈不上,起码无愧于心。”
糜余怀皱眉,神情猛地肃然,抬手抓过身旁男子一臂,搭住手腕,面色当即是煞白。
“我曾言过,同叶翟一战,没输也没赢,想不到将浑身内气皆尽倾泻而出,反倒入了四境,可同样亦是命不久矣。”玄衣男子淡然笑笑,使已然有些冷僵的右手拍拍文人后脊。“我此战本就是求死,但那日你我一并前去天台山的时节,接下叶翟战书,方知他亦是不愿久驻世间,想来数百载年月,活得已是极疲倦,亦身携求死之意,我俩人同是不能久留世间者,故而算是联手施展一式,这才有白日那般威势,方知原来四境乃是那般滋味,不算亏。”
文人不答,肩头耸动不已,连带着多年伏案的佝偻后背,都是一阵阵颤抖。
“早晚要驾鹤西去,能选此轰轰烈烈的死法,乃我大幸,该出的那一刀,我出得畅快淋漓,该入的四境,我险些以刀光将青天斩为两截,此生于我而言,已然无憾。”
“还要谢过你糜余怀,拦住那群险些红了眼的野小子,才可令我今日这番生死斗,能得善始善终。”
男子艰难起身,原本强健体魄,如今就连迎风立身而起都是极难的一件事,浑身上下经脉穴窍,已然是空空荡荡,气血不能通,只强撑最末一口气,一直等到如今。
“你不是问我在正堂当中写了什么,我这帮主不称职,总要在油尽灯枯前留与你几句交代,但胸中这口气实在不剩多少,只能尽数写于宣纸当中,要看得仔细些,马帮虽失了一位游手好闲的短命帮主,可还剩一位事事躬亲,不知疲累的供奉,想来也能走得很远。”
糜余怀满脸涕泪,使袖口不住抹去,几乎是数次之下,两袖便已无干处,譬如孩童那般嚎啕大哭。男子低身,擦净文人满是狼藉的面皮,笑意稀薄些许,悠悠言道,“当初你小子可是咬牙得很,眼见越秀险些叫人掳去,仍是仰颈怒目,半点哭相也无,怎么如今却是越活越窝囊。老子撑不了多久,你就想如此满脸鼻涕送恩公上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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